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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莫高窟第45窟南壁觀音經(jīng)變之“觀音救海難圖”。
▲日本遣唐使交流協(xié)會實業(yè)委員會贈送揚州鑒真紀念館的遣唐使船模型。二平 攝
梁二平
大約是2010年,中國海洋文化的重要推動者鄭明先生(今年3月在北京病逝),曾組織過一個出版工程,編撰《中國海船圖譜》,知道我研究古海圖就約我參與編撰。雖然,中國古船史專家稱,古代中國造船曾有三個高峰,一是秦漢,二是唐宋,三是明朝。一眼望過去,高峰迭起,但船圖皆無。至少唐之前,一點影子都沒留下。唐代,或許還能挖出星星點點的線索。
據(jù)我個人研究,中國古代沉船出土,或出水,有過兩個高峰,一是20世紀六七十年代,二是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。這半個多世紀發(fā)掘的古代沉船,數(shù)量可謂不少,先后發(fā)現(xiàn)和發(fā)掘了50余艘古船。其中,1960年,江蘇揚州施橋鎮(zhèn)船閘工地出土了一條唐代木帆船;1973年,江蘇如皋又出土了一條唐代木帆船。兩條古船出土于江尾海頭,考古專家將其認定為唐代海船。遺憾的是這兩條唐代海船,船體完全腐爛,無法修復(fù)。
考古發(fā)掘僅理出一點唐代造船的線索:揚州出土的海船,采用了斜穿鐵釘?shù)钠浇蛹夹g(shù);如皋出土的海船,采用垂穿鐵釘?shù)拇罱蛹夹g(shù);兩條海船,皆建有多個隔艙。專家指出:這種由底部和兩舷肋骨以及甲板下的橫梁環(huán)圍而構(gòu)成的水密艙,船中部以前的艙壁都安裝在肋骨之前,中部以后的艙壁就裝在肋骨之后。這種安排方法可防止艙壁移動,使船舷與艙壁板緊密地結(jié)合在一起,加固了船體的橫向強度。這樣船就有可能多設(shè)船桅,更能適應(yīng)海上風浪。但這兩條船,是不是海上貿(mào)易的商船,還沒有什么出土的東西可以證明。1973年寧波還曾出土過一艘唐代海船,船上載有700件瓷器,有的上面留有款識唐文“大中二年”,即公元848年,這或許是一艘海上貿(mào)易船,但船已爛得不成樣子,無法認清其形制與規(guī)格。
唐代文獻中倒是有唐代海船的記載,喀什僧侶慧琳的佛學著作《一切經(jīng)音義》中,曾記有一種叫“蒼舶”的海船,其船“長達二十丈,可載六七百人”。這個說法,顯然夸張。二十丈,相當于66米長。至少,到了明代才有造這樣大船的可能。此間,西域文獻,也有大唐海船的記載。據(jù)9世紀的阿拉伯商人寫的《中國印度見聞錄》(亦稱《蘇來曼東游記》)記錄:大唐的商船很大,在過阿曼暗礁群時,是無法通過的,只有小船才能通過。另外,還記錄了,大唐的商船交稅,也比其他船只交得多。這似在說明中國船運載量很大。
這些歷史記述,雖然都來自唐代,但不是信息夸張,就是不夠具體,讓人無法推測出唐代海船的基本輪廓。我想唐代的圖像庫——敦煌,應(yīng)有這方面的描繪。于是,求助好友敦煌學博士劉波,請教敦煌哪個窟有船畫,她推薦我去讀其大師兄馬德博士的大作《敦煌石窟全集26:交通畫卷》。此卷果然有北周至隋唐一百多幅小舟大船的勾畫。但這些畫,大多表現(xiàn)的是佛經(jīng)故事,并非真正的寫實作品。
比如,第217窟東壁的盛唐壁畫“觀音救海難圖”。畫中的樓船都游船,沒有一艘是真正的海船。不過,這些船畫還是為我們提供了那個時代的舟船基體形象,描繪了槳、櫓、棹、廊和帆、桅、纜等舟船細節(jié),說明畫師們對舟船知識有一定了解。
敦煌壁畫中,真正中外聞名的海船畫是第45窟南壁觀音經(jīng)變中的“觀音救海難圖”(它的上方,就是著名的反映絲路艱險的“胡商遇盜圖”):畫面中,我最關(guān)注的桅與帆,此船一桅一帆。據(jù)研究者馬德博士稱,此桅桿頂部清楚地畫出五級掛帆扣,以示該船可根據(jù)風力隨時調(diào)整速度,這在敦煌石窟所有舟船圖像中是絕無僅有的。畫上還繪有船夫們的操作臺——廊,船夫正在舷板上操作。在船的尾部,有一船夫把棹,掌握航向,此棹有舵的作用,但只能在江河湖泊中使用,無法在大海中控制轉(zhuǎn)向。畫上敘事,主要是一群撐篙、搖櫓的船夫在與海上妖魔搏斗,當然天上有觀音護佑。
據(jù)馬德博士研究,七百年間敦煌壁畫中的舟船形象,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發(fā)展變化,似乎可以作為一部舟船史來讀。壁畫中漸次出現(xiàn)大木板船、帆船和各類樓船、廬船等,這些大船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當時中國的造船和用船水平。
唐代出洋的海船,東海方面,基本上是古浙船,南海方面,基本上是古福船。但這只能是推測,因為,我們現(xiàn)在找不到任何一幅真正的唐代海船畫,所以,這幅畫是目前唯一存世的唐代“準海船畫”,雖然是經(jīng)變之圖,但價值也不可小覷。